隨著臨近寒假,我和兩個同學打算一起報名救國團舉辦的寒假活動。那時候救國團獨攬高中大學寒暑假的各種營隊,每個學校都有限制名額,熱門營隊很難報的上,比如東海岸健行隊、中橫健行隊。我們決定參加最遠的南海岸健行隊,沿著墾丁恆春半島縱走。
來自四面八方的學生紛紛報到,剛開始大家都只跟同校學生聚在一起,幸運的是我們學校六個人參加,另外兩人居然是隔壁班的,另一位是高一學妹。救國團營隊最有名的活動之一就是晚會,被稱為「嚕啦啦」的活動服務員會安排許多橋段和任務讓大家互動熟悉,也會教唱很多歌曲,比如《萍聚》、《沒有月亮的晚上》,這些被通稱為救國團之歌。在舉辦過晚會跟小組分隊後,大家也開始互相認識,很多學校的名字我都是第一次聽說。其中也有不少大學生,我們小組推舉的隊長是來自師範大學,同一小組還有建中高一的兩個學弟,其中一個還認我當乾姐姐。不得不說當年的救國團活動,的確為當時貧瘠的跨校社交貢獻許多。
那時候救國團在墾丁還没有青年活動中心,我們借住在學校教室,直接在清空的教室地板排排睡打地鋪,學妹對住宿和伙食就頗多抱怨,睡得全身痠痛還被各種飛蛾蚊蟲嚇壞了。第二天看到一些人黑眼圈精神不濟,不知道是睡不習慣還是玩到半夜。但是,健行隊就是健行隊,不是旅行團可以在路上坐車補眠,但我萬萬沒想到我們真的是扎扎實實上山下海的爬涉!雖說是冬天,這個最南邊的海角彷彿聚集了所有的陽光普照。如果是旅遊,會很慶幸碰上這樣的藍天白雲,如果是健行,會被太陽曬到懷疑人生,為什麼要在日正當中踩在燙腳的海沙上趕路,為什麼走完了海路還要爬上漫無人跡的山路。
讓我更訝異的是,走到快斷氣的山上小徑旁,居然出現一位戴著斗笠全身包得緊緊的大媽在賣飲料!剛開始還以爲熱到頭昏眼花看錯了,忍不住尋思,那一大箱的飲料是怎麼扛過來的?她怎麼知道我們會經過這裡?她等多久了…只見來自台北的幾個私校生立馬衝過去買。
剛報到時那幾位私校生就特別惹人注目,打扮比較時髦不說,常嘻嘻哈哈自顧自鬧成一片,簡單來說,明顯地擺出就是跟你們這些乖乖牌不同路的氛圍。面對這次暖冬,幾乎全部的人都帶上厚重的冬衣,我就被老媽塞了件厚外套,即使撈出最輕薄的衣服穿上,不管怎麼穿都是長袖,就只有這幾位剛好有帶短T。他們還自己帶台錄放音機放自己想聽的音樂,開始健行的第一天還看到他們輪流扛著,隔天就沒人帶著走了。
有一晚,經過一整天灰頭土臉風吹日曬,大家在偌大的草地上隨意席地休息,那群私校生抬出錄放音機播放丘丘合唱團的《就在今夜》,在空曠的星夜下分外好聽,我忍不住對其中一位女生主動地說:
「我也很喜歡聽。」
没想到,她張大眼睛地說:
「妳跟我說話喔?妳也會聽喔?」
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誤解,實在讓我哭笑不得。
我告訴她很羨慕他們居然未卜先知帶了短袖,我們只能把長袖一摺再摺。她說只是剛好誤打誤撞,也只帶了這麼一兩件,行程還沒結束先被自己熏死。
到現在,幾十年過去,開闊星空下那些放的歌唱的歌,依然迴盪在我的腦海。總會浮現十六歲的我坐在草地上,迎著海風無憂地唱著劉文正那首「誰在眨眼睛」:
高掛在黑天絨之外 是誰在眨眼睛
和夏夜螢火說的話 是誰那樣說個不停
我那青梅竹馬的愛人
對我默默不語又悄悄眨眨眼…
營隊結束後,我輾轉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,回到家已是晚上。
家裡已經把門關上,我敲敲門,老媽看向紗門外的我,一臉納悶地問,
「你是誰啊?」
我氣得大喊:「我是妳女兒啦!趕快開門啦!」
「哎唷,黑黑的看不清楚啦。」
等我一進門…
「哎呦!怎麼這麼黑!」
「妳是怎麼曬的?不是都在下雨嗎?」
「妳怎麼變成這樣!」
在營隊的時候,連洗澡都是戰鬥營,哪有時間跟地方照鏡子,大家全都一個樣,每天累成狗。直待回到家,受到老媽這樣的質疑,我趕緊跑去浴室一看,才發覺真的曬成黑炭…那時候没有防曬的概念,没戴帽子沒帶傘,更沒有防曬油可以塗抹,經過連日的豔陽高照,上山下海的長途爬涉,有史以來最黑的我出現了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,一天到晚騎摩托車向來是家裡皮膚最黑的老媽,居然比我白皙許多,難怪認不出站在門外的我。
原本報寒假營隊就是想躲過夏日荼毒的驕陽,没想到那幾天全台在下雨,偏偏所有的陽光匯集到這小小的海角一隅,讓營隊所有的活動得以順利進行,冬衣的長袖長褲雖然熱得喘不過氣,卻也包裹住全身防止了曝曬受傷,當初的抱怨也許是另一種幸運。
跟在後面的老媽還在一路碎碎念,大哥一看到我,立刻拋了一句:
「哈,我只有弟弟,沒有妹妹!」
在家人的嘲諷聲中,迎來了新年。
—未完 待續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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