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開始忙著拍照,為畢業紀念冊準備,各自分組自行取景。我們這組到中正紀念堂,大家說好服裝一致,裡頭白色套頭,再穿上制服黑長褲,春寒料峭卻讓我穿出一身汗,十七歲的我們被定格成一幀幀的照片。日子就這樣緊鑼密的過去,我們即將面臨畢業後的大考。
隨著畢業典禮結束,有三個多禮拜的自修時間得自求多福。我們的國文老師,認為還有重點要加強,還特地協調時間地點,安排我們全班到補習班上課,當然完全免費。大家擠得滿滿當當,有一位同學身體不舒服,臉色發白嘴唇發青,上到一半只能趕緊回家休息。愈臨近大考,大家的神經繃得愈緊。
原本打算照以前的作息到學校自習,傍晚再回去,但基督徒的室友特意借了教會聚會的場地,除了週日教會要使用,週一到週六可以讓我們過去。室友提議我們四個高三考生一起去教會唸書,一早過去可以唸到晚上九點,大家結伴比較有動力。我一聽懵了,十幾個小時待在同一個地方,怎麼可能受得了,没想到其他兩位都欣然應允,紛紛進入戰鬥模式,我只好乖乖地加入作戰。
過了南門市場的天橋没多遠就到教會,聚會所是一排排長椅,我們各自佔據一隅,在自己的角落奮戰。每天大概八九點開始,一直K到晚上九點再走回住處,中間除了中午和晚上一起吃個飯,幾乎沒有任何交談互動,要看書要休息要睡覺自己決定。
剛開始,我很不適應,幾個小時悶不作聲,在教會最神聖的地方,又不好意思做其他的事或弄出太大聲音,一整天下來搞得都快自閉,坐得骨頭都要散了。看室友早上坐東北角,下午搬到門口旁,隔天又換西南邊,原本還想說,應該撐没幾天。没想到,大家的態度依舊很認真,口中不停地喃喃背誦,手上不停地塗塗改改,害得我也不好說什麼。剛開始,我看著看著就發發呆,或觀察室友們的狀況,要不就趴著睡覺,或到門口像麵店老闆一樣看著車流人流。過了幾天,我居然也開始適應了這樣的作息,不管有沒有背熟,盡量一本一本地看完,看能否在大考前看完一遍。這是我這輩子最用功的時刻,多虧我這幾個室友。
計畫很豐滿,但現實很骨感。終究無法把三十幾本課本看完,歷史只啃了一半,看到高二上,國父思想趕在考前一晚,勉為其難地翻了上冊,下冊連課本都没摸,數學就有空的時候做一做題目,處於半放棄狀態。就這樣,我迎向最重要的大學聯考。
回想起三年前的北區高中聯考,因為路途遙遠報考人數不多,學校没有安排帶隊,老媽決定帶我借住從沒去過的舅舅家。那次陪考,說是老媽帶我,還不如說是我帶著老媽一路摸索,好不容易換了幾趟車找到板橋舅舅家,一到又急忙坐計程車趕去台北看考場,回到板橋老媽又帶我去附近另一個表舅家。我這才知原來在台北也有幾個親戚,他們一起來台北打拼了好幾年,只有過年才回一趟老家。
一整天東奔西跑下來,已經累得七葷八素。直到晚上八點多才有機會一個人靜了下來,聽到老媽在隔壁客廳跟表弟表妹們說,電視小聲點姐姐明天要考試…原來老媽還記得我是考生。
隔天一早没想到考場附近會塞車,還好我當機立斷提前下計程車,等我衝進教室一坐下,鈴聲正好響起。考完第一堂,我去找老媽時,不費半點力氣馬上就找到。只見老媽和表弟獨自佔據人來人往必經的中間位置,在地上鋪了報紙,兩人郊遊野餐般赤腳坐在報紙上,四周擺滿零嘴飲料。兩人邊嗑瓜子邊搖扇子,一看到我,立刻拼命揮手大喊「姐姐!姐姐!」,唯恐我聽不到,我簡直驚呆了。大家都在四下張望看這個姐姐是誰,我去也不是,不去也不是,只見他們愈喊愈大聲,我只好硬著頭皮趕快過去。
那次陪考簡直是場災難。
而這次聯考,我終於不必舟車勞頓,不用到處拜訪,也不會有豬隊友分神。跟班上許多同學同一個考場,心情上輕鬆許多,還有閒情四處打量。最讓我難忘的是,在中間休息時,看到一個考生,居然把高一到高三共六冊的課本拿出來翻,我簡直看呆了,她怎麼扛到考場的?到底扛了多少本?看著家長們一下子搧風一下子遞水,小心翼翼動輒得咎,像我這樣獨自應考的也所在多有。中午時看到同學的媽媽親手做的便當,我趕緊去找附近的飲食店隨便解決。不禁想起三年前老媽被我斥責,到底是來野餐還是來陪考的?幹嘛帶表弟過來?老媽委屈的說那些東西都是怕我餓才買的,怕萬一找不到人或有事要跑腿才帶表弟過來,畢竟人生地不熟。
三年後的我,突然懷念起老媽那個委屈的小表情。
這次大考,很幸運的是考題大概為歷年來最簡單最人性,大部分出自課本,尤其是社會組的數學,讓許多人拿到超乎預期的高分。我們班的升學率是當年全校第一,這樣的結果當然令人高興,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考得很好,也有人差點落榜。有位同學,她跟男朋友約好一起上第一志願,結果,男朋友因為數學答題卡塗錯一格,變成滿盤皆輸。同學考上第一志願的大學,卻因此結束一段感情。
至於我,歷史沒有達到高標,國父思想連低標都不到,還好靠其他幾科的分數挽回。最混的我竟然是同室四個考生裡考最好的,當成績放榜時,我並沒有很高興,因為室友們的努力我看在眼裡。但現實就是如此,努力未必能取得好成績,但努力是我們達到目標前唯一能做的。
–未完待續–